民国时候，军阀混战，鲁南的耗子山上有一伙土匪，匪首叫马老九。奉系大军阀张宗昌打进山东后，收编了周围的土匪，马老九摇身一变成了少校团长。

马老九不喜欢大烟和漂亮女人，却养了一大群厨子。一日三餐，京沪鲁川粤的厨子变着法儿给他烧菜。而且他还有个习惯，同样一道菜他从不吃两顿。这可难坏了那些厨子，只得绞尽脑汁地弄些闻所未闻的菜肴伺候马老九。即使这样，马老九稍不如意，厨子们还要挨上他一顿马鞭。

那年，张宗昌做大寿。席上，各式精美菜肴像流水一样一道道端上来，有的菜只夹了一筷子，马上就有新的换上来。马老九吃得满嘴流油，心里不禁大感惭愧：人家那厨子的手艺才叫一个绝啊！自己以前吃的东西和他的相比，那算一个屁呀！

菜过五味，张宗昌端起酒杯说：“奶奶个熊，老子今天做大寿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兄弟们。来人，叫大厨上压轴大菜，给兄弟们尝尝。”

马老九听说是压轴菜，脖子立马伸得三尺长，只见上菜的勤务兵端来一个石榴大小的金碗。金碗里面只有一汪清汤，汤里漂着几块豆腐样的东西。这就是压轴大菜？马老九和众人面面相觑。这时，张宗昌一仰脖子将汤喝了个底朝天，咂着嘴巴说：“都请啊！愣着装熊干啥？”众人端起自个儿的金碗，细细一品，不禁齐声惊呼：“好香！”马老九更是又惊又叹，那碗汤入口松软，滑而不腻，软而不散，似猴脑又没猴脑的腥膻，似豆腐又比豆腐香甜百倍。马老九服了，总算是见识了什么菜叫“香得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。”

张宗昌哈哈大笑：“咋样，都没吃过吧？这汤名叫‘神仙汤’，老子吃过无数山珍海味，就属这道汤最对我的胃口。”众人连声附和，都称赞张大帅养的厨子，比当年的御厨手艺还高。

回去后，马老九对那碗神仙汤念念不忘，吃什么都没胃口。最后，他馋得实在受不了，就派人四处打听哪个厨子会烧这道神仙汤，他愿意花五百大洋请他烧一道。可是打听了许久，没有一个厨子知道这神仙汤是啥东西，更甭提烧了。

马老九没辙了，整天无精打采的。让馋虫折腾厉害了，他就打厨子出气。他的手下见了，给他出主意说，不妨暗地里请张大帅的厨子来，给他烧这道汤。马老九一听，一个巴掌甩过去，大骂：“娘的，什么馊主意。老子活得不耐烦了，敢去挖张大帅的墙脚？要是让他知道了，我还能活吗？”

不几年，桂系军阀白崇禧带兵打到山东，张宗昌全军覆没，抱头鼠窜，当年他收编的那些土匪头子都依附了白崇禧，马老九也不例外。马老九心里暗暗高兴，立即千方百计地找当年张宗昌的那个厨子。寻了大半年，终于找到一个叫牟三的厨子，说是曾经在张府做过神仙汤。

马老九大喜，叫手下把牟三请来，甩出几封银元，让牟三给他做神仙汤。谁知牟三看了看银元，不软不硬地说：“请马团长恕罪，小的忘记怎么烧神仙汤了。”马老九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厨子竟敢一口回绝自己，不禁大怒，刚要发火，一旁的副官却向他递了个眼色。他只好压下火气，嘿嘿一笑：“老牟，看来你是太累了，先下去休息，改天再烧也不迟。”他让人把牟三带下去，副官趁机说：“团座，您都等好几年了，还在乎这一时半会儿？像牟三这样的大厨，心高气傲，定是吃软不吃硬。”马老九一想，也对，就吩咐勤务兵好生伺候牟三。不几天，他派人给牟家送粮送钱，又把牟三的老娘接到了团部，大鱼大肉地招待，还破例赏了牟三一个副营长的职务。

马老九心想：自己如此优待牟三，他肯定会感激不尽，答应给自己烧菜。哪知，马老九猜错了，牟三还是那句话，他忘记怎么烧神仙汤了。马老九匪性上来了，把牟三关进马厩，他一天不服软，就一天不许出来。夏天的马厩又臭又脏，蚊蝇横行，牟三大受其苦，即使如此，他还是不服软。马老九真想一枪崩了他，可又舍不得神仙汤，只好低声下气地说：“你不给我烧可以，那你把烧菜的材料告诉我，我请别人烧，这总可以吧？”

牟三思虑再三，还是面无表情地说：“就算我记得材料，也不能说。”“好，算你小子有种。”马老九气得浑身哆嗦，让人挑了牟三的手筋，并将他关进大牢。他恨恨地想，自己这辈子吃不到神仙汤，别人也甭想吃。

一晃过了数年，耗子山下来了一支剿匪团。马老九一伙不过是乌合之众，与剿匪团一交火，立即溃败，四散而逃。马老九见大势已去，卷上金银财宝便往山里跑。没等他钻进山沟，就被当地的老百姓用竹笼套住，生擒活捉了。

马老九在耗子山十几年，杀人如麻，老百姓早就恨透了他。枪毙马老九那天，老百姓都跑来观看，大伙儿群情激愤，恨不得要生吞活剥了他。

马老九知道自己在劫难逃，行刑前恳求剿匪团，让他再见牟三一面。剿匪团同意了，把牟三带了过来。马老九念念不忘的仍旧是那道神仙汤，他沙哑着嗓子说：“老牟，眼看我就是要死的人了，我不求你给我烧那道神仙汤，只求你给我说说那道菜的材料是啥，这样我死也瞑目了。”

牟三思忖半晌，默默点了点头，让人提了一桶爬满蛆的大粪来。牟三一指粪桶，说：“这就是你想吃的神仙汤。”马老九大怒：“士可杀不可辱，让我吃大粪，你……”牟三笑了：“马老九，你以为你们在张府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？所谓神仙汤，其实就是这个。”

牟三说，张宗昌的脾气非常古怪，一次醉酒，他要求厨子做一道菜，这个菜不能放鸡鸭鱼肉，不能搁生猛海鲜，不许带荤腥，但要吃出荤味，不许放素菜，但要有素味，烧出的菜还不许他尝出是什么东西来。这不是刁难人吗？有个厨子埋怨了几句，张宗昌竟然让人割了他的舌头，并且吩咐，做出来赏一千大洋，做不出来全部剁了手。

一群厨子全都傻了眼。牟三脾气刚直，眼见做出来是死，做不出来也是死，不如拼死糟蹋这个杀人恶魔一把。于是他偷偷到茅厕捞了半盆子蛆，用烧酒洗干净，去腥去皮，用蒜臼子捣成了肉酱，然后做成豆腐状，烧给张宗昌吃。不想张宗昌吃后，赞不绝口，立马放了众厨子，还赏了牟三一千块大洋。

“什……什么？”马老九傻了，他没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神仙汤，不过是在张宗昌的淫威下，牟三捞的一盆子蛆。他指着牟三说：“既然你恨我，为何不像对待张宗昌那样，也烧神仙汤给我喝？”“哼！”牟三咬牙切齿地说，“你马老九为人比张宗昌还狡猾。你怕厨子给你下毒，从来不让厨子单独做菜，身边必有亲信盯着，我哪儿有那样的机会呢！”“这么一道破菜，你怎么不早说，不然我能挑你的手筋吗？”马老九还是不解。可牟三却说：“如果我对你说神仙汤是蛆做的，我早就见阎王去了，还能活到今天？”